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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向明关了灯刚要睡下,家里的门却被敲响了,他疑惑地看了眼手机,夜里十一点半。

披了件薄外套起身走到门口,从猫眼向外望去,看到走廊外站着的江烁,这才打开门,问道:“那么晚了有什么事?”

江烁进了屋,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,把卷宗举到他面前,“爸,这个案子当年是你经手的?”

听到他这么问,江向明心猛地一紧,似乎预料到了什么。

他打开卷宗瞟了一眼,又塞回江烁怀里,缓步走回客厅,在沙发上坐下,“时间太久,记不清了。”

江烁不依不饶追上前,把卷宗摊开摆在茶几上,“仔细看看,你一定有印象。”

江向明并没有再看那份卷宗,只是紧了紧外套,脸上像蒙着一层阴霾。

江烁看他目光躲闪,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,音调提高了几分:“爸,你在隐瞒什么?”

隔壁的张阿姨听到动静,用钥匙开了门,看到客厅里正在对峙的父子俩,忙问道:“怎么了小江,出什么事儿了?”

江烁转过头勉强笑了笑,语气也缓和了些,“没事,张阿姨,我有点事要跟我爸商量。”

江向明沉默良久,才开口问道:“你为什么突然要翻这份卷宗?”

“你先别管这个,矿难发生后陈俊曾经举报过矿场的安全问题,转天就死在了矿井里,这案子有疑点,难道你看不出来吗?”

江烁又指着那份尸检报告,“而且他的死因是颅骨遭受多次打击造成的颅内骨折和大出血,根本不是什么落石造成的意外,他是被人谋杀的。”

“这案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,现在再翻出来有什么用?”江向明闪烁其词。

江烁蹙眉看着他,试探性地说出口:“我在查的案子跟翟家有关。”

“翟家?”果然听到这两个字,江向明瞳孔震动,勃然大怒,“我明天就给老丁打电话,跟翟家有关的案子,以后你都不准再参与!”

“为什么提到翟家你的反应会那么大?”江烁眸光骤然一聚,“你告诉我,妈妈的死是不是跟这起案子有关?”

“你妈的死是意外,跟翟家没关系。”江向明脸颊升高,嘴角下垂,目光虚虚地落在一旁。

江烁直勾勾盯着他,“爸,你在自责和内疚什么?”

江向明突然一掌拍在桌上,把卷宗扫落在地上,起身指着江烁的鼻子,面目峥嵘道:“别他妈用你审犯人那一套来跟我说话!老子当刑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泥坑里爬呢!”

张阿姨赶紧上前劝阻,“别激动别激动,你俩有话好好说。”

江烁看得出来,江向明此刻的愤怒不过是用来掩饰心虚罢了,内心也愈加笃定他一定早知道这案子有蹊跷,便沉声问道:“为什么要阻止我查翟家?”

“翟家!那可是有权有势,一手遮天的翟家!你呢?江烁,你他妈只是一个警察,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?跟普通人相比,你只是多了那么一点点权利,但是那有用吗?这一点点权利用来跟翟家抗衡,那就是蝼蚁撼树!”

江向明说到激动处,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咳了起来。

张阿姨连忙轻拍他的后背,转头劝慰江烁:“小江,好好说,好好说。”

江烁完全听不进张阿姨的话,江向明虽然没有正面承认,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妈妈的死,果然与矿难那个案子有关,而江向明当时一定是受到了威胁,才隐瞒了调查的结果。

与翟家的新仇旧恨此刻一起在心头肆意生长,江烁倏尔抬眼,眉眼间满是戾气。

“所以呢?案子就不查了?那些受害人和妈妈就白死了?你当年选择退缩,还想让我像你一样懦弱?”

“——啪!”

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江烁脸上。

霎时间,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。

江向明气得脸色涨红,下颌微微颤动,愤恨的目光落入江烁抑制不住的愕然中。

“哎呀,老江!有话好好说不行吗,你打孩子干什么!”

张阿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她既担心江向明旧病复发,又心疼脸上留下一道红痕的江烁,夹在两人中间急得团团转,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。

江烁没有争辩,也没有还手,只是垂着眼在原地伫立着。许久,他轻轻推开张阿姨敷在他脸上的冰袋,俯下身捡起地上的卷宗装进文件袋里,头也不回地出了门。

江向明重重跌坐在沙发上,叹了口气,整个人透出疲惫不堪的气息。

张阿姨面露担忧,“老江……”

他抬了抬手,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对不起,你先回去吧,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
张阿姨欲言又止,但还是开门出去了。

江向明在沙发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,才起身进了书房,打开书柜,拿出了常婉之的遗照,用袖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。

“婉之,对不起。我没办法当一个好警察,也没办法当一个好丈夫,我只有江烁这么个儿子,只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……”

他用打开遗照相框的背板,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。

他仍记得,他曾对跪在他面前的陈俊的老父亲发誓,一定会查清真相。当年那起案子他从没想过要放弃,直到常婉之被害后不久,他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。

信封里只放了一张照片,照片上是常婉之牵着江烁的手站在家楼下。常婉之脸上用红笔打了个叉,而江烁的脸上则画了个问号。

为了保护江烁,他最终选择放弃继续追查这起案子,内心又实在觉得愧对刑警这个职业,才以腿伤为由主动向局里提出转成了文职。

江向明从地上拾起那张照片,悔恨和愧疚的情绪交织着,在眼底肆意流淌,攥紧的手也忍不住微微发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