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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他

如果他不该在这里,那他该在哪呢?

早上六点,夏油杰起床的第一件事,就是拉开窗帘,迎接了一个阴云密布的清晨。

他最近睡眠的时间,比从前好了不止一点。

平均三个小时的睡眠,终于延长到了五个小时。

他不再夜夜梦神奈川,而那个残酷夏日在一个乌龙里,逐渐淡出了他的脑海。

只是偶尔五条悟再提起绿油油的时候,他会下意识心里一紧。

“杰,起得那么早吗?”

家入硝子坐在食堂里,和他懒懒的打了一个招呼,只有三个人的班级,强硬的三方磨合,看样子终于磨到头了。

“硝子,你怎么也起那么早?”

他拿了一碗清汤寡水的汤面,坐在了她的对面。

少女双眼通红,眼下的淤黑如被打了一拳。
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,递了一根给夏油杰,见对方摆手拒绝,就将烟叼在自己嘴里。一边点火,一边口齿不清的说,“是压根没睡。”

青雾弥漫之际,夏油杰看到了那双眼眸里的亢奋。

“你又在研究什么,研究的睡不着觉。”

入学后的第三个月,三人组就被拆开了,大家都各自埋头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。五条悟和他,是每日外出的咒术师,而家入硝子,是深居医务室的待考医学生。

“嘛,也不算研究吧。就是被一个有趣的新闻激发了灵感,然后整宿都在研究反转术有没有活性大脑的作用。”

他从进食里抬起头时,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台手机。

亮着的屏幕上,是一则,医学奇迹趣闻。

“某女子被宣布死亡后,居然在第二天奇迹生还。”他逐字逐句,把新闻念了出来后,评价道“不就是假死吗?”

“当然不是。”家入硝子收回手机,“我昨晚打电话问总监部那边,要了相关资料。那名女子,先被宣布了脑死亡,然后又被拔了呼吸机。怎么可能是假死?”

她划了一下屏幕,又举起了手机。

夏油杰抬眼的时候,被惊的呛住了,“咳咳咳,硝子,我还在吃饭。”

图片打码,但依然恶心。

“抱歉抱歉,我忘了你和我不一样,还没习惯这些。我给你换一张保守一点的图。”

图片从血肉模糊的马赛克,变成了只有面部打码的,住院照。

这下,夏油杰彻底吃不下了。

就算高糊,马赛克已经盖住了照片的三分之一,但他也能清晰的看到,马赛克之下的缝合线。

他安慰自己,开颅手术可能都有这个线,自己不要太草木皆兵。

可家入硝子接下来的话,让他表情越发凝重。

“不知道是不是主刀医生的问题,开颅哪有横在额头上开的。就算是法医,现在也为了尸体美观,从发际线侧开。”

夏油杰放下了筷子,胸腔里那颗簌簌发抖的心脏,让他浑身犯冷。

“硝子,这个病人在哪个医院?”

“东大附属医院。”

“哪个科?脑科吗?”

家入硝子颇为不解,但是看到夏油杰阴沉的神色,还是为他解答了,

“应该移到精神科了,毕竟医学奇迹,总要轮几个科观察的。”

夏油杰低头看着毫无油花的汤面,过了许久,他恢复了以往的笑。

他笑道,“帮我和悟说,今天上午就不陪他逛新开的喜久福店了,晚上的话,估计也不回了。”

“哦哦。出去一天吗?”

“也许吧。”

(四)

我连咖啡都顾不上喝,整个人像风干的石雕一样,死死的用双眼,企图在那个人的后背刻下一个,为什么?

我都已经放过你了,你怎么还那么激情澎湃的赶过来。

而且不偏不倚,就这栋楼。

电梯已经上升到三楼,这栋楼一共十五层。

也就是说,一上一下,一个来回,至少十分钟。

我心乱如麻,整个人都要开始分裂了。

藏匿在镜子里的那个“我”,此刻正拍手叫好,而真正立足于世界的我,如风吹草低,却不见牛羊一样茫然。

-他们会不会遇上?

-他们会在哪里遇上?

-我要不要阻止他们的相遇?

三个问题绕着我的脑子高速旋转,让我晕头转向,找不到一个支撑点。

此时电梯已经下降了,到达一层不过是几分钟的问题。

而不远处的夏油杰,此刻正抱着双手,一副防御姿态,像是要出征的兵将一样。

我的迟疑多了几分逃避的滋味,脑海里双声道的叫嚣现在已经趋于大一统。

冰冷理智的镜中原理,在纠葛动摇的脑子里大杀四方,最终夺得头筹。

【这就是他的命。】

一句没头没脑的这句话把我驯服了。

我握着早已冰凉的咖啡,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电梯抵达一层。

电梯口开,人群涌出,他侧身避开,等到电梯里没人的时候,他迈着我看不懂的决绝,大步走了进去。

电梯门合上,冰凉的咖啡扑了我一手。

那个脆弱的纸杯,被我捏爆了。

我转身离开了茶饮店,步伐匆忙的像落荒而逃。

闷着头直直的冲到了大楼之外,直到雨水和寒风将头发染成一绺绺,我才意识到,我在雨里暴走了好长一段路。

而我回头,那栋医院大楼,已经在百米开外了。

说不来是什么心情,定义不了我到底是难过,还是气愤。

但我心里是有恐惧的。

那种恐惧,源自,我的那份不敢想象。

今天的雨太大了,从上至下的雨滴,有着想要击穿我的气势。

打在脸上都是疼的。

我睁不开眼,感觉天地茫茫,看什么都是360P的低画质。

在密密的雨声里,我听到了指向性极强的脚步声。

我可以百分百的确定,脚步向我而来,因为声音由远及近,因为画质,从360P渐渐过渡到了1080P。

我抬眼看他,视线从那一缕刘海,滑到黑色的耳钉,落在了他紧抿的唇角。

不再是想想,不再是眼刀,而是真诚发问,

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

不在舒适的宿舍里,不在通向死亡的电梯里,却在这毫无征兆的大雨里和我一起暴走。

我真的不懂他。